盛夏的夜晚来得格外的迟,陈非真抬起头,看到的是与年幼时一般无二的满天星光。即便入了夜,室外还是非常闷热,难以忍受。
以往这个时候,他已经解决掉自己的晚餐,开始晚上的复习了。自从母亲因为身体原因回老家疗养之后,他就一直过着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。可是今天他一直站在公寓门口,直到月上中天,万星如烛。
细密的汗珠不断滑落,陈非真最终转身,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公寓。少年背着包,怀揣着不安和犹豫,即将前往这座城市并不熟悉的一角。
陈非真用个人终端呼叫了最近的出租车,不到一分钟,它就稳稳地停在了道路边上。车内的冷气充分缓解了他的燥热与烦闷,如果再安静一点就趋近完美了。
“小伙子,刚放学吗?”
“哈哈……是啊。”
“那你们这学校放学真的有够迟啊,我们那会读书,这个时间都已经吃上饭咯。”
“哈哈……确实……嗯。”
尽管陈非真没有谈兴,但话痨的司机还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。明明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,但是已经年近中年的大叔就一直乐此不彼地聊着,平日想说却无处可说的家长里短,就这样对着一位位匆匆而过的乘客全说完了。陈非真有些不太理解,书上说交浅言深君子所戒,可是放在此时此刻看,好像又不那么对了。
下车时,陈非真意外发现自己的心境已经平和许多,车上的闲扯和思考尽管无关紧要,却能让他暂时不去思考遇到老先生之后的一系列烦心事。他深呼吸了数次,看向了面前紧闭的店门。
这里是平海市较为偏僻的一角,曾经是繁荣的老城区,但是大约从十年前起就逐渐衰落了。这里没有商业区的灯火阑珊,也没有住宅区的市井喧闹,这里曾经曾如少年那般意气风发,如今却似老人般暮气沉沉。陈非真望着周围墙上早已停止工作的信息屏,想象那个人曾经在此的生活。
可不管怎么去想象,都是模糊不堪。陈非真走到店门前,将个人终端按在上面。已经录入了转让证明的终端迅速获取了这间修理店的权限,不过数秒,紧闭的大门就缓缓打开,陈非真甩掉那些杂念,深吸一口气,准备步入修理店。
然而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,混杂着些许的尘埃四散开来,陈非真一口吸了个满,当下便是咳嗽不止。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要死……”
陈非真用力连点数下终端,将修理店的空气循环系统与照明尽数打开,待清理模式全功率运转之后,方才稍松了口气,慢慢走近店内。
这里看上去已经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,但也与他想象中的灰尘三尺厚相去甚远,至多也就闲置了几个月。一楼的店面的基本清理很快就完成了,陈非真走到入门左侧的工作台前,上面放着一个漆黑的保险箱,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。陈非真试着触碰箱子顶端的信息屏,屏幕立刻亮起,提示要进行指纹与虹膜验证。
果不其然,这应该是父亲留给他的。指纹与虹膜验证都顺利通过,保险箱发出一声轻响,顶端的滑盖缓缓打开,露出箱内的物品。其实东西并不多,只有一台奇怪的机器,还有压在机器下面的一张信纸。
陈非真伸手拿起那台奇怪的机器,却是一头雾水。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机器,看上去像是一个手掌大小,扁扁的长方体,十分简陋。从外观上来看是金属制品,工艺极其粗糙,正面是一块像是屏幕的东西,下面是十数个按键,颇像是拨号盘。
陈非真的刻印能力是对器械的快速解析,在拿到这台陌生的机器后就忍不住尝试了解析,以往只需要数秒便可以完成解析,然而这次却花了数倍的时间也没有得到反馈。
就在陈非真开始感到疑惑时,他的刻印能力暴走了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,他的身体近乎停滞不动,但是思维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,堪称海量的信息不断涌入他的大脑。微疼之余,陈非真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粗暴填充的感觉,对他的能力而言是再好不过。
在信息不断涌入大脑的过程中,铭刻于基因之上的刻印能力也在悄然变化,无论如何,这都不能再被称为快速解析了。陈非真突然感到手心一热,下意识松开了握着机器的右手。
然而那台机器并未落地,在空中逐渐变得明亮,直至刺眼。陈非真移开了目光,感觉到大脑中的信息流逐渐稀少,到最后彻底消失。而到此为止,他已经接收了难以胜数的知识量,也了解了那台机器的详情。
那是个人终端的一种原型机,是数十年前人们随身携带的,仅仅具备通讯功能的机器。但是这一段至关重要的历史,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消失了,就好像它从未存在过。
然而最可怕的就是,没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件事。陈非真在这一次并非偶然的能力暴走之前,是绝不可能意识到这件事的。
陈非真不知道这是谁,又是怎样做到的,但是这一刻他再回忆曾经学习的那些历史,只觉得心中泛寒。
如果彻底梳理完这些浩如烟海的知识,自己曾经认知中的历史会不会变得千疮百孔?陈非真有些不愿去想。他突然想起保险箱中还有一张被手机压着的信纸,便伸手去拿。信纸有些粗糙,但是却很干净,一笔一划十分工整。
致非真:
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很可能已经不在了。
这么说有些不确切,因为我离开你们的时候,你应该还没记事吧。身为父亲,我当然想要陪伴在你们母子身边,我想要看着你一点点长大,逐渐变得成熟,变得像我曾幻想过的那样成功。儿子就该比老爹强,这道理天经地义,我说的。
只不过有些事情,只有我才能去做到,所以我选择担起了这份责任,选择了离开你们。我想要陪在你们身边,但我更想你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。我有必须要去为之努力的理由,我不希望每个人将来只活在他人给予的虚假自由之下,彻底遗忘那些本不该被我们遗忘的事物。
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,所幸我找到了很多同伴,他们有些还很年轻,比你大不了多少;有些却比我还要年长。但是我们都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,这就不能更善了。
当你接触到保险箱中那台手机时,你的刻印能力就已经发生变化了,不再是仅能解析器械的普通刻印,而是整个世界唯一的稀有刻印——万物解明。万物解明只有在前一位持有者死亡之后,才有可能继承到他的血脉后代身上。如果你成功继承了万物解明,有些不可避免的责任,就必须要你去承担了。
我很抱歉,这些年都没能见上你们母子一面,留给你最后的话语还满是算计。但是既然我已经死了,那便随你多骂几句吧。
如果有机会,我希望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,过着平凡的,不会被任何人铭记的生活。我可以陪着你长大,然后一点点老去,看你拥有自己的家庭,自己的生活。
真的好可惜,最后的最后,我连一句“你长大了”都没办法面对面地告诉你。我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,但是我的儿子,他一定是最好的,好的不能再好了。
对我而言,这就是最大的道理。
陈望。
陈非真坐在工作台上,双眼被面前那台手机的光亮刺激得不断落泪,满脸泪水,怎么也无法抹尽。
“混蛋老爹……这可是你说随我怎么骂的……”
停顿许久,他又轻轻说道:“要是还能回来,我就不骂了……有本事你回来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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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人新书,日更四千,时间匆忙,有些想说的就留到明天再说吧^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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